众所周知,大Joy是很粉英国大学教育体制的哈,因为相对公平,体系“周全”,又不乏人情味。更主要的是,它总能时不时让我体会到作为“教育者”(而不仅仅是老师或者学者)的责任,还有相应的满足感。
最近俺家出了两个例子:
首先前两周小巴回家跟我唠叨这么一个事:休完一年学假之后,小巴这学期回去上课继续担任他们学院类似教学主任这么一个职位。然后在新生周他遇到了一个学生——确切的说,是被小女孩围堵吐槽:
这个小女孩从小就是全A学霸,中考(GCSE)就是全A,高中学习成绩也一直很好,所有老师对她高考成绩的预测都是A或A*之类的。她的第一志愿是纽大的政治学——三门课程分数在ABB以上就可以了。按理说是稳拿的,但是不巧高考那天正好小女孩的奶奶去世了,给小女孩很大打击,结果考试成绩是BCC。
然后小女孩倒是被纽大录取了——估计是通过最后Clearance,大学年招生季末人数没有招满“捡漏”捡回来的,然后被调剂在一个很诡异的冷偏学科(所以才会有空额嘛)。偏偏那是个让小女孩完全抓狂学不下去的学科,所以作为最后一根自救稻草,她决定给政治系的教学主任写了封申诉邮件。
小巴收到邮件首先问:为什么要转系,高考成绩是什么等等。得知情况后,答案是很明显的:分数太低,是不能转系。换句话说,申请转系也是100%被拒。
但这个小女孩仍然不放弃,找到小巴的办公时间,几次蹲守在小巴办公室门口希望能给自己一个(面试的)机会。后来小巴跟这个学生谈了两次之后,觉得这个学生底子的确不错,确实是高考失手,而且(就冲她“秋菊打官司”的气势,哈哈)她真的是对政治学很感兴趣。
按学校管理章程来说,如果教学主任力争的话,是可以破格让这个孩子转系的,但是前提是要教学主任跟学校各部门做很给力的书面说明——这并不代表这个学生就一定能转系成功,但多少有教学主任给她“担保”的意思。但是如果不找这个麻烦,按正规程序走的话,这个孩子肯定不能转系,而且很有可能会退学。
那么问题来了,小巴要不要该花时间帮她?或者说,要不要惹这个麻烦去说服招生办和两个院系相关部分给学生做这个“担保”?
答案是显然的:对于小巴来说,这可能只是一个周末撰写各种书面说明的麻烦,可是对于这个小女孩来说,可能是一生是否会继续高等教育的问题,谁会见此不救呢?
后来小巴跟一堆相关办公室沟通,这个小女孩终于在课程调换的截至期前(名至实归地)转到了政治系,小女孩和家长都惊喜坏啦!小巴说,在来政治系取她的新生手册的时候,小女孩激动地大概在一分钟内连连说了五次:“简直不知如何感谢,简直不知如何感谢。”
哈哈,有了这次失而复得的经历,你知道这个小女孩一定更有动力继续当学霸了,而且如果你是小巴,想到你帮助一个年轻人扭转了她的命运,那种快乐和满足无与伦比吧。
——当然,大Joy不免借机和小巴讥讽感叹一下:这种助人为乐也就是发生在英国,要是在天朝,说啥也不敢帮啊,不然人家还以为俺家收了多少礼呢……
更黑的是,如果按照“百度体”新闻标题来写的话,这篇博客的题目完全会是“男老师帮助女学生转系,原因竟然是这个!”——啊哈哈哈哈……真的是啊,不信你注意一下手机百度页面的新闻,全部荷尔蒙水平超标的标题党。这是我这回回国体会比较深刻的项目之一。
说完“男老师帮助女学生”,再来个“女老师帮助男学生”的,嘎嘎嘎嘎——
嗯,第二个例子是大Joy上周遇到的——大Joy这学期又担任学院首席考官,然后上周被faculty告知某学院有个一年级男孩第一学期没过,申请复议——而且复议还被学院驳回了,所以这次还是复议的复议,所以要faculty三个其他学院的首席考官组团听证。周末“发考题”的秘书发来了整个“卷宗”——从附件是个‘zip’文档这点来看,你就知道这不是个省油的幺蛾子。
哎~~~好麻烦!好耽误时间啊~~~
而且还是个老掉牙的案例——大男孩第一年有一门课没过,又因为暑期工作错过了补考,按规定是不许升入第二年学习,留级重修这门课,隔年再继续第二年学习。但是大男孩申请“试升级”,即能一边进行第二年学习,一边重修这门课。
喂,有没有搞错啊,你挂了科,第一年其他课也都晃悠在及格线上下,出勤率又低的很——我最看不上出勤率低的学生了,本老师上学时最爱翘课,但(因为团结了白菜)很少被抓住啊(所以从这个角度讲,我一直是很“关注学业”的,嗯嗯),而翘课还被抓住,boooo!完全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嗯嗯——你说让本考官怎么支持你的提议?
再仔细看,这个学生之所以错过补考是因为暑期傻乎乎地找了一份简单说起来就是糊弄年轻人的社会团体的工作——就是让大孩子廉价照看小孩子,然后还美其名曰为培养社会责任,然后还不准假,因此这个学生错过了自己的夏季补考。——但是一张不平等工作合同就能打动我哇?如果你是在超市打工而错过了补考,你觉得按学校规章,你会有第二次机会哇?
但后来又仔细看了一下,小伙儿的直接上司写的陈述信里提到,这个小伙儿之所以那天被动接受了不准假的这个事实(而没有血性方刚地辞职参加),是因为他所负责的组里有个严重残障的小孩,然后那个社会组织人手又不够,如果他离开,那个小孩会没有人照顾——嗯……读到那里,大Joy停顿了一下,不过依然很理性地想:可是这是你们社会组织的问题,不能作为“道德扣押”这个学生导致其不能参加补考的借口,或者说,作为一个大学生,他也不应该接受这种道德扣押……嗯,是吗?不是吗?
本首席考官还真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主,因为在鼓励“人间真情”等等之外,最基本的人间真情是我要保证对其他学生公平——对那些没有挂科,以及挂了科但按要求出席自己的补考的学生的公平。
然后我注意到,挂科的那门课居然是个半学期的选修课——这孩纸真够傻的——不过对于一个17-8岁的大男孩,让他用整整一年的时间重修一门本来他可能也会过的选修课,你觉得他除了学习还会搞出些什么?——我不知道他会搞出什么,但是反正我会“惜时如金”地各种high各种耍各种无厘头,这才叫青春嘛!
然后我又注意到他和他学院指导老师的电邮往来——这确实是个毛毛躁躁的大男孩,偏巧碰上一个老古板指导老师,甚至那个老师曾在公开场合指着男孩说:“你肯定会失败!”
天!太恐怖了。尤其在英国,这种老师实在太少了,因为作为一个教育者,这种行为实在太失水准了。
后来在正式听证的时候,男孩比我想象中斯文很多,估计一个夏天能不能升级这件事也折磨他不浅,那个指导老师气场比想象中还强大。虽然两个人都是男性,但那气场让我不由得想到名著Matilda和Miss Trunchbull……==!!
听证过程是单方向的:即我们提问,学院指导老师和学生分别作答,但他们不许提问也不许互相提问。这期间我们问了男孩关于他夏天工作的职责范围(男孩说确实是那个残障儿童让他觉得自己不好辞职),他为什么翘了那么多课(男孩说(再每门课都勉强及格之后)自己已经明白大学不是混出来的了),他是否知道“试升级”的挑战(男孩说他懂得这意味着要多修15学分,其实我依然不很确定他真的“明白”)……
结束前,我跟男孩说:不论今天结果如何,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只有学会对你自己的人生负责,你才有能力对别人负责,哦凯?
男孩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我点点头。——妈呀,英国男孩不要都一副休-格兰特的小忧郁好不好?本老师是阳光小子Anthony Rizzo那派系的。
嗯。总之,听证完,“发考题”问每个考官什么意见,另外两个考官一个倾向于给试升级机会,一个倾向于不给,因为如果一年级的课程都读的这么艰难,那二年级还要多休学分怎么可能拿到好分数?
我说,这个大男孩是做了很多愚蠢的事情。但是一个暑假悬而未定的煎熬有没有给他教训,我觉得应该是给了。而这个情况下,学生执意申请“试升级”,所以其实我考虑的问题很简单:什么样的决定对他今后有最正面的影响?
如果不让他试升级,他会觉得整个高校和他的指导老师一样,都认为他“肯定会失败”(尽管我们的初衷会是避免他因一年修过多学分而影响总成绩), 而且如果让一个原本对学习就是半吊子的大男孩散漫一学年只休一门选修课,并且眼见着自己的同学都升级了自己却还留在低年级,那他还能回归到大学校园的可能性有多大?——反正要是我,可能就赌气不回来了。而如果批准他试升级,他可能会因为我们给他的信任而好好学习,但也可能他会abuse我们的信任,依然散漫而导致挂科甚至被开除,但是那时他会发现自己是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失败了,那是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应当承担的成长的一课……总之,同意他试升级更符合大学教学育人的宗旨。
嗯,后来第三个考官被我说服,然后那个男孩如愿以偿重返二年级课堂。我不知道他会成功还是会失败——后面的路,还是要靠他自己走的——但我还是很高兴作为老师我们能帮助这个年轻人把生活扳回他想要的轨道上。
嗯,所以我说英国大学体制有时候会给人特别的满足感。
当然,这件事情的彩蛋是,除了批准学生试升级,我们顺便非正式地建议“发考题”:或许应该给那个指导老师预订一个”情绪管理课程”,不要再给教师形象丢人好哇?啊嘎嘎嘎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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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两件事,这周另外一个新闻当然就是在微信上吹嘘了的,鼎鼎大名的iGEM邀请大Joy加盟其Human Practices委员会。之所以欣然应邀,倒不完全是因为可以玩生物“乐高”(虽然我跟小巴好几次激动的假设:如果我还在做生物医学,然后白菜转行码农之后,我俩绝对就是一个team呀!——再用上她老公建模的脑子,以及小巴的哲学范儿文字包装,完美呀!),而是因为别看iGEM是个全球大学生比赛,但是在合成生物学这个学科立学之初,当大家都不知道面对这个新领域从何下手的时候,这个比赛其实是整个领域科研前沿和治理模式的风向标,一个彻头彻底的民主共建的平台——不仅很多比赛作品后来成了Science和Nature上发表的学术论文,而且很多合成生物学领域知识产权和生物安全的规矩都是这些参赛团队摸索的。另外,这还是来自全世界年轻人参与的平台,所以对于一个研究世界化科技的家伙来说“鸡冻”的不是我能去指导个啥,而是我能目睹全球一代年轻学者如何共建影响几代人的科研文化。
所以有的时候学术人的“教育”真不在于你“教”了年轻人什么,而是你能尽你所能帮助他们实现什么。
最后,忍不住来个Rizzo的傻照(妈呀,你注意到Rizzo的middle name居然是Vincent嘛,梵高的Vincent,我靠,这个实力派癌症幸存者不要太迷人!)——小熊队居然连续第三年打入National League的决赛——Cubs最终战胜华盛顿Nationals进军league决赛的那个晚上还在某国家公园度假的Mrs Meyer也是在深山老林里给大Joy发来短信,嘎嘎嘎嘎——虽然LA Dodgers今年表现实在非人类,但是Cubs或许就又称霸了聂?Go Cubs Go!
(*巨牛的投球手Lester也是淋巴瘤幸存者,所以你知道除了破除百年魔咒取得世界冠军之外大Joy为啥超级喜欢小熊队了吧!整支球队就是神奇满满)
原来生物建模是这么回事?我还能派上用场?黄豆可以参加不?他也会拼乐高。。。
你和小巴真的是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两件事我都特别赞同你们的选择!
现在有高中生iGEM,以黄豆的智商估计小学就能当领队了吧,嘎嘎嘎嘎~
我觉得我道德水准也就一般,哈哈哈哈,主要感叹有好的体制就会有“好”老师:严格监管下的通融余地,以及广泛对“职业良心”的推崇等,不然即便有心真也不会/敢去做。
给你和小巴‘打call’!!!是呀,多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即使他们又fail了学校和老师不会损失太多,但是成功了以后真是太有成就感了,值得赌一把!
赶紧搜了一下什么叫“打call”,不然以为是要电话投诉……哈哈哈哈。嗯,两个例子很重要的共同点都是帮助这两个学生的时候,几乎不会影响其他学生的机会公平(比如女孩已经被纽大录取,只是转系而已;男孩的情况只是涉及他自己完成大学学业的速度)。